“一聲梧葉一聲秋,一點芭蕉一點愁,三更歸夢三更后”。
似乎,到了夜晚,人們的思緒會萬千集聚,溫客行手指輕扣長簫,在曠野外的綿綿月色里,吹蕩起了別緒。
而另一邊,周子舒警醒地迎接著葉白衣的到來,他知來者不善,更知難以抵擋,但是,無論如何,都必須爭取到一個緩和的機會。
周子舒,以周絮的身份漂泊了經(jīng)年,有幸重逢師弟與遇到徒弟,當(dāng)一起回歸了四季山莊后,他的心緒逐漸平和。
當(dāng)看到師弟溫客行將破損的畫卷修復(fù),又掛于窗幾明亮的廳室中時,他眼中瞬間浸潤,他多想以后的日子,再也不愿與紛紛擾擾摻和半點,就像這樣,一直過將下去。
周子舒認(rèn)定天窗為禍患無窮之地,便就算拼了性命也要跳脫出來,他做事情,尚有認(rèn)準(zhǔn),更別說,他一旦認(rèn)定溫客行這位知己,便會為了保他周全,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。
即使,他早已知曉,溫客行正是百鬼朝圣的一谷之主,不僅臭名昭著,更是為江湖同輩所不齒,所有與鬼谷相傍的,只剩滔天的罪孽。
世人眼中無惡不作的溫客行,卻是能與周子舒把酒言歡共浴暖陽的好友,是周子舒的認(rèn)知出現(xiàn)問題了嗎,是世人的目光太過短淺了吧。
光以表面來判斷一個人,總是有失偏頗的。
溫客行在周子舒眼里,絕不是一個弒殺成性的狂魔,他懂他的苦衷。
葉白衣遠(yuǎn)赴他鄉(xiāng),為周子舒尋醫(yī)問藥,卻因百鬼冊遍灑天下,得知了溫客行的真容,他一怒之下,只想取溫客行性命。
周子舒知道他此行不善,所以提前支開溫客行,獨自來面對強敵。
他也許想過后果,也許又并沒有將后果放在心上,他只知道,能阻擋一時算上一時,就算真的丟了卿卿性命,也算士為知己者死。
月明如洗下,周子舒一身秀逸清雅,他鎮(zhèn)定自若的神情,怕是任何人,都不會想到,他體內(nèi)附著耗損元氣的釘子。
他靠著散漫豁達(dá)的作風(fēng),晃騙了多少人的耳目,怎么會使人看出他命不久矣,他必然要用殘破的軀體,阻擋住力拔千鈞的力道,怎一個柔中帶剛的周子舒啊。
“山河破碎風(fēng)飄絮,身世浮沉雨打萍”,面對強自己不知幾倍,甚至幾十幾百倍的葉白衣,阿絮揚長抽出白衣劍,劍尖點地間,彈起一朵祥云,信念為指,略過了一片朦朦云煙。
周子舒,他知道結(jié)局會輸,依然力所能及地對抗著。
他不怕孤窗夢老仍獨行的曾經(jīng),卻怕“無人燈下對酒,無人謂我心憂”的如今。
沒有遇到溫客行,也只是行尸走肉的暢游,有失有得,遇到溫客行后,他開始想好好活,煥然一新的感覺,并不應(yīng)該是錯覺,麻木不仁的過去應(yīng)該早已丟卻。
現(xiàn)在,他是真真切切地活在當(dāng)下。
“那么殘忍,那么的美好,誰張開擁抱,誰在撲空了,夢依稀渺渺。”
阿絮戰(zhàn)損美人般地倒地,但他依然執(zhí)劍抵地笑對著葉白衣。
“溫客行是甄如玉之子,是我生而復(fù)得的二師弟,亦是此生知己,無論如何,他是先成為我?guī)煹埽浜蟛湃牍砉龋绻?dāng)時,我們能將他接回四季山莊,其后的種種便不會發(fā)生。”
“于情于理,我都無法置身事外,他雖入鬼谷,但本性未失,我袒護(hù)的是我的師弟,既為手足之情,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,他的罪罰有我一半。”
周子舒為溫客行辯駁著,他希望葉白衣明白事理,不要將罪責(zé)單一歸咎一方。
“你不配,甄如玉,正是因為舍身相護(hù)容炫,才落得家破人亡,我?guī)煹懿乓虼擞资р锸眩瑴S落鬼谷,你摸著自己的良心,問問自己,誰都可以審他,你配嗎?”
“圣手甄如玉一生行善積德,救人無數(shù),他的獨子,為什么要遭受如此不公的待遇,你和我?guī)煹芤椎囟帲覇柲阕约耗茏龅帽人脝幔牖钕氯ィ凶飭幔俊?/p>
“鬼蜮自在人心,你鏟除得了鬼谷,鏟得盡人心中的貪欲污穢嗎?”
“葉前輩,你說我?guī)煾福欢〞罅x滅親,那就錯了,我?guī)煾狄幌蛞娛轮撩鳎侵牢規(guī)煹艿脑庥觯欢ú粫衲阋粯觿傘棺杂茫槐媸欠牵粫煤媒虒?dǎo)我?guī)煹芨倪^向善,以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,說句實話,你不配做我?guī)煾档呐笥眩膊槐啬钆f情,要殺,就將我?guī)熜值埽黄饸⒘耍 ?/p>
既然打是打不過,周子舒便想以理服人,原先,葉白衣在打傷了前來援助的溫客行后,真的想將一再阻攔的周子舒也一并處理。
但是,周子舒,他可是溫柔且強大的,一段反問,竟然退散了葉白衣的殺意。
“天地不仁,以萬物為芻狗”,但是,人間卻有真情在。
周子舒終究是憑著自己的智慧,救下了溫客行,他精疲力竭,長舒一口氣,而溫客行的面容上,竟是纏繞著羞愧難當(dāng)。
周子舒隨即將剛與葉白衣對峙拋出的反問,遞給了溫客行,問他倘若自己沒有猜透其心思,見到葉白衣,他打算怎么著。
聽到這里,溫客行已沒了往日的瀟灑倜儻,變得支支吾吾。
周子舒見此情景,由假意嗔怒轉(zhuǎn)為破涕而笑,要是有面鏡子,他都想讓溫客行照一下。
溫客行知道周子舒救他心切,同樣關(guān)懷且誠懇地問道,要是攔不住葉白衣,他會怎么做,而已經(jīng)笑容溢面的周子舒,只回答了兩個字,“你猜?”
如果真的攔不住葉白衣,周子舒會怎么辦呢?
其實,他早已經(jīng)用實際的作為,表明了態(tài)度,不求同年同日生,但渡無所苦,我自迎接汝,你若不在了,我孤翼只影向誰去?
溫客行初次見面寒暄的那些話語,統(tǒng)統(tǒng)可以還回去,周子舒也是如此視他為珍寶的。
那些無需多言便可明了的,已經(jīng)融于轉(zhuǎn)身而來的相視一笑,輕柔的月色,終于還是撫平了血雨腥風(fēng)的洗禮。
周子舒只想天涯隨君不知悔,別忘了,他可是阿絮啊,自是“柳絮翻飛隨君行,明月當(dāng)歌天涯曲”。